发芽马铃薯

【夏五】千层套路

概要：比暗恋者更早发现对方暗恋自己怎么办？

  1.

 夏油杰撕开包装，将开瓶口对准摁下，噗的一声轻响，滚珠轻巧叮当地落下，气泡开始欢快地咕嘟翻滚。五条悟瞪大眼睛，直到刚认识不久的同窗把汽水塞到他手上：“拜托你别再用蛮力开波子汽水了大少爷，谢谢你喷了我一身。”

 他因为被弄湿了袖子而将衬衫挽到手肘，垂下的手臂上浮着青筋，像起伏的小小山脉。新同学说着抱怨的话时却没有显得不耐，细长的眉眼都舒展着，透着几分无奈的神色。五条悟有些怔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耳根连着脖颈下去都在夏日里热得发痒，让他颇为不适。

他将此归功到对方怪异的发型上，五条家的大少爷苍蓝色的眼睛透过有点滑稽的墨镜看着他，睫毛像浸染着霜雪，他不说话时像一尊冰雕玉砌的神像。夏油杰刚有些疑惑，却看到对方偏了偏头，困惑得很真诚：“你长得好奇怪，眼睛也是，刘海也是。”

 “…………”夏油杰微笑无声地绷得脑门直跳。他在心里默念了数遍我不生气，却冷不防被凑到自己面前的脸惊得僵住——怎么说，这家伙是不是太没有距离感了？但是……真的相当漂亮。

夏油杰在和五条悟见面前构想过许多次，出身普通家庭的少年隐隐听说过这个新同学来自什么很了不得的咒术师贵族世家，是家族嫡长子继承人——认真的？咒术界现在还停留在封建时代吗？但是一听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也许会摆一些电视剧里才有的大排场。

他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象在遇到五条悟时戛然而止，对方正暴力拆卸一瓶波子汽水，喷出来的汽水恰好对着他劈头盖脸而来，就算他凭借敏捷的反射神经躲开汽水洗头的厄运，还是濡湿了小半条衣袖。五条悟看着他，他看着五条悟。对方显然没有要道歉的意思，与其说是大少爷的架子，不如说他仿佛不清楚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就像不知道如何打开一瓶波子汽水。

他叹口气，任劳任怨地重新买了一瓶。对方在看他打开瓶盖时眼睛一亮，就像被逗猫棒撩拨起来的猫，认为一个身高比自己还高的男孩子可爱可能不太合适，而且在下一秒就遭了报应。但是后来想起时，却觉得孽缘可能正是从那时开始的。

首先是自说自话地开始喊他的名字，然后是自作主张地入侵了他私人空间，而且顺理成章得过了头，等到夏油杰意识到哪里不对时五条悟已经连床上用品都搬运过来便于他们晚上打游戏过头时直接过夜。

夏油杰沉默。

夏油杰陷入思考。

比起五条悟在人情世故方面近乎空白，他显然是更游刃有余地处理关系的那个人。他甚至产生一些他自己也觉得是否自恋过头的念头：五条悟似乎对自己有想法。

虽然年方二八，但是恋爱经验颇为丰富的夏油杰第一次开始自我怀疑：难道普信男竟是我自己。

2.

“制服的话就改成和杰一样咯。”五条悟塞着一根棒棒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句，夏油杰心里却无端烦躁起来。啊啊，真是气人，明明他不是那个暗恋者，却总要被五条悟一无所知地处处撩拨。始作俑者却还在仔仔细细地吃着糖——夏油杰今天给他买的，一颗圆润的糖球鼓在脸颊左边，一会儿又滚到右边，然后五条悟开开心心地半靠在他身上，夏油杰嗅到丝丝缕缕的隐秘甜意，如同某种不可告人的微弱信号。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所以在五条悟闹着众人玩国王游戏的当天晚上，夏油杰在庵歌姬要求的真心话环节里，回答了关于心仪对象的类型：“我的话——”五条悟坐在他身边，在他被问询时就拿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当他开口时突兀地停顿了一下。夏油杰若无其事地接下去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以前交往的类型的话，大多都是娇小可爱的那种类型，比较乖巧文静吧。” 周围的人都开始发出怪叫，灰原说：“没想到夏油学长喜欢的是这种类型，我以为会更活泼一点呢！” 庵歌姬则颇有些嫌弃地道：“听起来更像欺诈犯了夏油。” “你这么说也太失礼了哦，我也是会受伤的。” 

只有家入硝子似笑非笑，眼神从夏油杰挂着笑的脸上划到五条悟那边又转回来，意义不明地哼笑了一声，仿佛对他的欲盖弥彰嗤之以鼻。五条悟坐在那里，少见的没有与他人一起对自己的好友起哄，墨镜遮挡下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神。

众人酒过三巡，一个个都有些失态，连一开始被拉过来凑数的七海建人都额发散乱地拉了拉不太齐整的衬衫，就更别提东倒西歪的其他人。桌面上堆叠的杂物在暖黄的灯光下延绵开淡淡的阴影，硝子伸手在桌上摸了摸，把烟盒攥到手里，抽了一根出来，放在嘴里叼着没有点燃。短发女生闲庭信步一样绕过地上躺着的灰原，走到阳台上。

外头晚风拂过，带走了些许热意，早在外头的夏油杰正双手搭在栏杆上，指间忽明忽灭的，像衔了一点星子。家入硝子在他旁边站定，占领了另外半边栏杆，不用等她示意，夏油杰就帮她打了个火。尼古丁过肺转了一周，她呼地叹了一口：“这样没事吗，夏油？让五条一个人回去什么的。”夏油杰露出一个半真半假的笑容：“不是吧硝子？悟一个人走过一百五十米回自己宿舍难道会遇到什么危险吗？”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家入硝子斜眼看他，“什么娇小可爱乖巧文静，你故意的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夏油杰道，“我之前的确是和这种类型的女生交往比较多哦。”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于什么心态，只是那股烦躁仍在心头盘桓不去。五条悟喜欢他——这个假设在今晚人为制造的前提验证下愈发清晰，尽管本人尚且不知。对他自来熟得不得了的五条悟，毫不知情到可恶，反而叫他陷入一些难办的境地，因此他决定小小地试探，最好把什么该有不该有的都一一抹消。这很必要，因为他非常、非常珍惜五条悟，对任何可能在未来给他们关系造成裂痕的危险因素都得十万分警觉。

“悟还小呢，他对感情知道什么？与其让他莽莽撞撞地受伤，还不如加以引导。”

“………………”家入硝子沉默，家入硝子美女无语。

她实在不想提醒夏油杰入学时填写的资料显示他比五条悟还小两个月。此时此刻她都要同情五条悟了，不过转念一想，都怪五条悟自己在夏油杰面前热爱胡闹又不知羞耻，硬生生演绎出大龄儿童的任性日常，很难让人信服他成熟到足够明白感情的本质。家入硝子叼着烟又想笑，几乎有些龇牙咧嘴：妈的，活脱脱两个智障。

3.

显然当晚下了一剂猛药，其效果简直立竿见影。

——也许效果有点过猛了。

五条悟也许在生气。夏油杰看着拍在他面前的门板谨慎地判断。因为他既不来自己房间打游戏，也对他排队买来的喜久福视若无睹。夏油杰试探性地放出一个咒灵，轻薄如雾霭般滑了进去——没有受到任何阻挠。这意味着某种默许，就像五条悟总会默许他穿过自己的无下限那样。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了，五条悟正倒在床上玩游戏，头冲着门口的方向，却对入侵者充耳不闻，他生得长手长脚，因此把双腿都支起来靠在墙壁上。

“悟，”夏油杰拎起手里的袋子，悬在他上方，试图逗引他的注意，“不吃吗？”

五条悟手里的PSP屏幕上战况正酣，手指翻飞得要出现残影，仿佛夏油杰和他的喜久福是一团空气。夏油杰把手收了回来，他俯身，还带着水汽的长发垂落下来，如帐幔般温柔地笼罩下来。

“悟，”他又开口，惹得五条悟愈发心烦意乱，还是那种无奈的叹息一般的语气，“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五条悟终于屈尊放下他的游戏机，抬眼朝上望去，语气认真，像在阐述一个普世真理：“因为杰是笨蛋啊。”

    “我可是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啊，”夏油杰笑着，复又把东西拿出来，“还吃不吃了？”半晌，五条悟气鼓鼓地道：“吃。”不吃白不吃。

五条悟意识到他与夏油杰的人生在此之前是两道毫不相干轨道，并且对对方之前的人生一无所知。他嚼着喜久福间突发性起，一把揪过旁边坐着的友人：“不如你给我讲讲吧，你的那些经历，恋爱也好、诈骗也好，总之你跟我讲，我都要听。”

“………………哈？”夏油杰简直跟不上这人的脑回路——还有谁诈骗了啊！

五条悟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因为你接下来的人生可是要由我来接手了，把之前交代清楚不是应该的吗？”他撇嘴瞪眼，胡乱使用那张漂亮脸蛋，与此同时仿佛生怕他拒绝一样强行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像只扰人至极的大猫：“所以给我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啊！”

不妙了。骤然贴近的温度和气息让夏油杰脑子开始混乱，那股久违的烦躁又开始升腾，与此同时在对方说的话下丢盔弃甲，烦躁直接变成了青春期躁动和一股压也压不下去的火气。枉他圣人附体意图教育大龄儿童不要误入歧途，多方诱导，使尽怀柔手段，却没想到五条悟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劝说无效，诱哄不行。夏油杰当场恶向胆边生，掰过对方的手臂，同样表情乱飞地恶声恶气：“你想知道怎么谈恋爱？”他迅速扭身，一只手按住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恶狠狠地贴上去。夏油杰本以为五条悟会打开无下限把他当场隔开，谁知简直丝滑无阻碍地亲到对方，五条悟甚至完全没有使力地顺势而倒，夏油杰大惊之下还记得护住对方的后脑不至于磕到墙壁上。

与此同时没有锁好的房门被人猛地推开，原来是家入硝子彼时领着一行人等醉醺醺地经过，发现五条悟的房间里动静渐大，以为他俩终于打了起来，家入硝子深恨夏油杰方才阳台谈天后直接把她丢下，于是大摇大摆破门便喊：

“人渣们，你俩给我注意一点啊！”

一扇门，门里门外，两方人马定格成众生相。

门外，众人看到夏油杰按着五条悟抵在墙上一阵猛亲，面目狰狞（惊的）表情不善（吓的），五条悟仿佛毫无还手之力地任人施为：劳驾。麻烦赐予一双没有看过现场的眼睛。

门内，夏油杰一百八十迈的心跳差点戛然而止，余光瞥见门口似乎人头攒动，连高专开会都到不了这么齐全。一世英名不翼而飞，他甚至不敢转头地和五条悟嘴贴嘴：

家入硝子，你他妈。

家入硝子如梦初醒，一同醒来的还有其余众人。在此起彼伏的“夏油学长你怎么驴我？”“混蛋你果然是诈骗啊真心话环节怎么能骗人？”“做这种事好歹要关门吧简直世风日下。”的抱怨声里，家入硝子一边关门一边脑海里九曲十八弯，包括但不仅限于“夏油杰信誓旦旦的样子真tm不能信原本以为你在搞养成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夏油杰眼睁睁看着众人消失在门后，在门彻底关好前家入硝子伸出一只手，朝上比出一个大拇指，然后恶狠狠下翻，展示了被烟友欺骗的愤怒之情。

“……………………”夏油杰十六年人生大危机，他突然不是很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也不太敢现在离开五条悟的嘴，害怕听到什么话让他直接当场以第一宇宙速度发射出大气层环绕地球旋转。

4.

五条悟对此表示不满。

五条悟深深谴责夏油杰的逃避行为。

家入硝子对其二人的拉锯战十分嫌弃但是按下不表。

七海建人……七海建人脸拉得比丝瓜还长。

对于一个只想普普通通上学下课的普普通通的咒术高专学生来说，没有什么比沾上那两人更烦人的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之前如胶似漆吻在一起的两个学长自那天以后就闹起别扭，一旦五条悟在夏油杰处碰壁，对方就会大张旗鼓地拉住路过或者被路过的七海建人：“就你有很多朋友很了不起吗？我也有很多朋友，对吧七海？”

对不起你没有。七海建人这才意识到为什么家入硝子关键时刻溜得比谁都快，恐怕长年累月锻炼下来，她在躲过那对人渣的范围攻击上造诣颇深。他忍辱负重地把手从五条悟那里抽出来，好在对方根本不在意他这个工具人，专心致志大声骚扰夏油杰。七海建人连忙疾走落跑，顺手拉走不明所以的灰原以确保唯一的纯洁学弟不受摧残。

等到学弟们作鸟兽散，憋屈了一天的五条悟终于按捺不住，受了冷落的猫龇牙咧嘴地开始攻击前摇：“和老子接吻到底有什么好不满的啊你！ ”其攻击范围波及到门口刚迈入了左脚的家入硝子，女生顿时把脚收了回来，双手合十无声致歉，接着猛地把门拉了上去：你们请，你们请。

五条悟简直大感挫败，虽然他此前从来没有和人接吻过，但是因为接吻把攻略对象吓跑的话是可以挂在五条家族史上的奇耻大辱。这不应当，游戏的攻略结局不是这样写的！五条悟从来也没追过人，追他的倒挺多，可惜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于是身边唯一可供参考的是一堆galgame和乙游。开学第一天对自己同级的男同学一见钟情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尽管对方出身麻瓜（？），家境平凡，眉眼细长看起来就很会骗人。可他堂堂五条悟难道还有做不到的事情吗？

首先要适当拉进距离。于是他试探地入侵了夏油杰的生活领域，对方看起来适应良好且照单全收；接下来交流共同爱好：包括但不仅限于一起拔除咒灵、一起熬夜打游戏、一起在课堂上捣乱、一起上厕所（这条划掉），他们的感情显而易见地突飞猛进；最后适当地拉开距离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这招同样奏效，没看到夏油杰两个小时不到就买来喜久福主动送上门了吗？

本该顺利进行的最后收尾阶段，对方却在亲了自己一口以后连夜逃离了地球，这合理吗？五条悟甚至上网提问“为什么喜欢的男生亲了自己反而开始逃避”，点赞数最多的回复是：“可能亲了楼主以后就发现自己阳痿了。”

五条悟：“？”

“所以说啊，”五条悟双手撑在夏油杰桌上，压迫感十足，镜片后目光灼灼，“你是对老子不满还是老子让你阳痿？无论哪个听起来都相当让老子不爽呢。”

“？？？？？”

夏油杰看着对方的眼睛当场掉进异次元宇宙。

5.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硝子”夏油杰脸色严峻，十指交叉撑着下巴，表情如提议杀人越货一般严肃，“悟说他在追我。”

倘若家入硝子要认真来评评理，她只会说五条悟和夏油杰简直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宇宙鸿荒尽头都再找不出第二对你俩这样吸尽日月精华的奇葩。这种外星人频道一样的追求方式竟然和夏油杰误打误撞地连上线了，当事人竟毫不知情。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不愧是你五条悟，追人期间已经无师自通pua大法，攻略对象还没到手就围着你团团转，要甜食买甜食，要陪玩就陪玩；还是该说夏油杰终日打雁终于被雏啄瞎了眼，育儿不成反被套路，说好的恋爱史丰富，前女友无数，搁这驴我呢？家入硝子与他排排坐，同样十指交叉，手背支着下巴：“还能怎么办？我指你两条明路。一，和他说清楚是他误会了，并狠狠拒绝他——”

夏油杰大惊失色，表示同窗女同学简直太过残忍不人道，爱猫人士都要发出抗议。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气，目光凝重，黑眼圈都重了几轮：“二，你现在从这里给我滚出去找五条，用你的舌头狂甩他嘴唇并保证愿意继续被他祸害到地老天荒。”

“……硝子，”夏油杰静了片刻，开口纠正，“悟没有祸害我。”

家入硝子伸出一只手如智者为迷路的稚童指明道路，气势恢宏地划过面前的空气指向门口：“出去。”

待到夏油杰的影子都不见以后，她这才从书桌里掏出手机，啪嗒啪嗒打得飞快：“他出去了，说要用舌头狂甩你嘴唇，如果他不好意思，建议你先下手为强。现在开始你欠我一个人情。”

她随意把手机一丢，伸展一下腰椎，优哉游哉：笑死，一对男同。

——————————————END————————————

真正的概要：夏油杰以为他在第五层，结果五条悟在大气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