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芽马铃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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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AD】梦境内外

爱无对证合志文解禁

概要:阿不思不见了,而盖勒特决定找到他。

1.

天光刚刚漫到窗户边缘时,盖勒特就醒来了,准确来说他由于过度亢奋,并没有睡下多久。昨晚猫头鹰往来送了不少信件,但他现在扫了一眼,桌面上整整齐齐,什么都没有——也许他当时兴奋过度,一不小心把它们都清理一新了。

但这没什么。他想,我还有阿不思。只要有阿不思,他们就能拥有比昨晚更多的新想法。金发少年匆匆跑下楼,老旧的木质楼梯在他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巴希达听到咚咚的脚步声有些好奇地从厨房探出头,看到她的侄孙正朝门口走去。

“盖勒特,”她叫住他,“你上哪儿去?你还没有吃早饭呢。”盖勒特半个身体已经到门外了,他从门口把头探进来:“一会儿再说,姑婆,我要去找阿不思了。”然后他的身影消失了,也错过老妇人惊愕的表情。

巴希达缓缓摇摇头:“看来他可真是憋坏了,给自己找了个幻想中的小伙伴。”

盖勒特很快发现事情有些不大对头,在他来到邓布利多家附近时,远远便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在庭院里修剪树枝。他甚至听到房子里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记得把那些地精赶出去,它们昨天已经把我的草坪都毁了!”

那个男人应道:“放心吧,坎德拉——”他的声音顿住了,他看到了盖勒特。于是那个男人走到篱笆前打量着金发少年:“你好,孩子,来找人的吗?”

尽管盖勒特有些糊涂了,但他还是回答道:“是的,我找阿不思·邓布利多。”

中年男人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看起来有些惊讶:“我们家没有这个人。”

盖勒特的心脏开始结冰,并沉沉地坠了下来,他问道:“这里是邓布利多家吗?”

“是的,我是帕西瓦尔·邓布利多,”那个男人说道,“也许你是来找阿不福思的?”

这太荒谬了。盖勒特几乎有些惊恐地后退了一步,房子里的人似乎也听到了什么,都走了出来,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还有阿不福思与阿利安娜。他俩看起来都被照顾得很好,看起来健康又快乐,一向与他相看两相厌的阿不福思此刻正好奇地看着他,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一样。

盖勒特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向来不屑与阿不福思搭话,但他朝前走了几步,声音有些颤抖地冲他问道:“阿不福思!你的哥哥在哪儿?阿不思——他去哪里了?”

“你认识我?”阿不福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别犯傻了,”盖勒特紧紧盯着他,“我昨天还来找阿不思,而你朝我丢了粪蛋。”

坎德拉皱起眉头看向她的儿子,语气里充满责备:“阿不福思!”阿不福思也恼了,他不服气地对他母亲道:“我没有!我根本不认识他!”

他转头看向盖勒特:“我们家只有我和阿利安娜,没有什么阿不思·邓布利多,我根本不认识你,也没有朝你丢过粪蛋!”然后他怒气冲冲地回房子里去了。

“我很抱歉,”盖勒特惊讶地发现阿利安娜在和他说话,那个女孩看起来不疯也没病,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为自己的哥哥解释道,“阿不脾气不好,但他人不坏,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盖勒特没有继续听下去,他转头就跑,把几声惊呼全抛在身后。他一路跑去了河岸边,夏日的阳光洒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地向前徜徉。山谷里的暖风送来潮湿的花香——但这一切都变得陌生无比。

他昨天还与他天资过人的爱人在此畅谈理想,他甚至记得抚触对方赤褐色发梢时柔软又让人略微发痒的感觉。但阿不思突然不见了。上天送给他一个非凡的宝贝,而现在似乎又将其没收回去了。

“不不不,”盖勒特觉得闷热让他无法好好思考,往日里和煦的太阳仿佛变成了灼热的大火球,“阿不思……阿不思……”

他记得阿不思父母已经去世,家里有个粗鲁的弟弟和一个疯疯癫癫不能控制好自己的小妹妹。但现在珀西瓦尔和坎德拉都好好的,连阿不福思和阿利安娜也和他印象里大不相同,最可怕的是,这个家里没有了阿不思。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巴希达家中,在见到她时重又燃起了希望。

巴希达很少见到盖勒特惊慌失措的样子,但她来不及惊愕,对方像溺水的倒霉蛋抓住一根浮木一样紧紧抓住她的手:“姑婆,您一定知道……这事太荒诞了,阿不思不见了!”

“可是,”她疑惑不解,“阿不思是谁?”

然后巴希达看见她的侄孙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情一样一把撒开她的手,接着她听到他的声音,冷静地陈述道:“是这个世界不太对劲。”

巴希达知道盖勒特是个天资过人的孩子,他从不愿意向谁低头,哪怕此刻他也冷漠地坚持自己的观点。他抬起头,眼里闪着灼热的光:“我要走。”

“你要去哪?”巴希达内心一阵惶惑,而盖勒特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望着河流奔流的方向,用一种笃定的语气道:“我要找到阿不思。”

2.

盖勒特踏上了旅途,实际上他发现自己对阿不思的了解简直少得可怜——或者说他对除了阿不思本人以外的东西都知之甚少。他不耐烦去了解阿不思那些只会拖累他的家人,他们于他而言甚至有些像他们共同的大道上的泥沼一样,更遑论阿不思的其余友人:他们连名字都没在盖勒特的脑子里留下什么痕迹!

于是他所能掌握的唯一线索唯有阿不思的学校,那所古老的、在阿不思嘴边挂着的全世界最好的霍格沃茨。阿不思在那里待了七年,无论那股神秘力量如何抹消他的痕迹,总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就像他记忆里独属于爱人的痕迹总是鲜活而明亮的。

他首先穿过了禁林,当盖勒特灰头土脸地来到黑湖边时,无数的风正从山峡林间穿梭而来,在广袤旷阔的湖面上荡起阵阵涟漪。盖勒特有些衣衫褴褛,纵使他再怎么天纵之才,也不过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巫师。即使最蠢最愚鲁的成年巫师也不会选择只身横穿禁林,因而他此刻全须全尾、手脚俱全地站在这里简直是梅林降下的奇迹了。

金发年轻人的蓝眼睛在燃烧着火,他的视线越过那片黑湖,看到了矗立在那之后雄伟的建筑群。那的确是个伟大的造物,石头垒砌而起的围墙如匍匐的巨龙一样起伏,环绕着那所高大的建筑物,耸立而起的塔楼巍峨地俯视着地面,古老的魔法镌刻在每一块砖瓦之上,在这夜里也隐隐闪过繁复的纹路,它们正如千年来一般夜以继日地守护着这个学校。

“阿不思,”盖勒特喃喃道,“我会找到你的,我发誓。”

他被城堡的石墩拦住了去路,坚石塑出的高大骑士立剑于身前,发出隆隆的、雷鸣一般的声响:“外客——”

“勿扰——”另一个石墩巨人同时发声,与此同时岩石构筑的巨剑以一种不符其外表的速度挥下,几乎要在空气中摩擦出火星来。盖勒特飞快后仰,顺势翻过,脸上带着一种畅快的笑意:“是了,阿不思说过的。石墩出动?是这样吗?我的记忆没有骗我!”

这下他的眼睛简直在发光,盖勒特觉得自己来霍格沃茨简直再正确不过,短短一个照面,他就寻到了更多痕迹:他从来没有来过霍格沃茨,倘若阿不思是假的,只是他像皮格马利翁一样自己构筑出的爱人,那么他为何会对本该一无所知的东西留下印象?一个幻梦也不足以想象出如此详尽的细节。

想到此处,盖勒特俊美的脸上神采飞扬,他朗声大笑着挥舞着魔杖,石墩在他势不可挡的攻击下收剑入鞘,生命力飞快抽离般化作了两个古朴的雕像,静静地伫立在两侧。兴奋之余,盖勒特还有闲心颇为优雅地以魔杖向它们致意,以一种戏剧式的礼节为此作结尾的点缀,随后步履轻快地长驱直入。

阿不思会在哪里呢?他走在这里就像走在记忆空旷的延展里。盖勒特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只巨物的内腔,四处流转运行的魔法是它活着的脉络,从各个幽深走廊穿堂而过的风是它呼吸时胸腔的共振。

楼梯在四处旋转、搭建、分割,一不小心就会让人深陷迷阵。盖勒特看到隐约的光影下,画像们正悄悄打量他。他礼貌地走向其中一位女士,她有一头典雅的黑发,身后是洛可可式的胡桃木家具。她见到这位英俊的年轻人朝自己而来,戴着白色手套的纤手执着扇子遮住了自己半张脸,但是露出的眼睛却朝他看个不停。

“晚好,亲爱的女士。”盖勒特的问好叫她心花怒放,她咯咯笑道:“哦,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我好久没有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孩子,既不淘气也不粗鲁。”

她喋喋不休地道:“我似乎从未见过你呀,好孩子。”

“如果你见到我的爱人,你也许不会这么想了,”盖勒特道,“我与他相比,总是显得有些浮躁了。”

“啊呀,我敢打赌,这所学校里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孩子。”

盖勒特轻慢地摇头,微卷的金发拂过他的肩头:“那么,您是否听过阿不思·邓布利多这个名字?”

画像却说:“我亲爱的孩子,我待在这里二百三十年了,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以你的年龄,我想也认识不到年纪更大的人了。”

3.

盖勒特的脸色阴晴不定,他的友好礼貌的假象全部收起,不再看那个画像一眼。反而转向另一头,他踱步时靴底在地面叩出空旷的回响:“是什么让你觉得你可以一直躲在那里不被我发现?”倘若在场有第二个人,定然会以为这个年轻人在发疯,演着无人观赏的独角戏。然而当他再次举起魔杖时,走廊尽头巨大雕像的阴影下走出一个人来。对方似乎有些胆怯,一头棕栗色的短发,脸上有些瘀痕,盖勒特认出那是龙痘留下的痕迹。那人与他年纪相仿,在面对盖勒特的魔杖时,他局促地摆手:“我、我刚刚是听到你提起阿不思。”

“哦?是吗,”盖勒特不动声色地道,“那么,你认识他吗?”

他相当犹豫地点了点头,在看到盖勒特把魔杖收起时才松了一口气:“我是埃菲亚斯·多吉,是阿不思的朋友。”

盖勒特心里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同龄人,开始感到一些困惑。与他相处时的阿不思展露了无与伦比的才华,与此同时也显示出一种孤独与苦闷。他原先以为阿不思与他一样,没有同龄的朋友——阿不思仅仅提过他与大炼金术师尼克勒梅的笔友关系。

“你怎么会在这里?”盖勒特眯起眼睛,这样不寻常的场面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很难不让人怀疑。可怜的多吉显然没有和盖勒特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他硬着头皮顶住对面的审视:“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他显得不够聪明且实力有限,可是他是盖勒特目前为止唯一能捕捉到和阿不思相关的部分,因此盖勒特带上相对和善的笑容——只要他想,他可以相当讨人喜欢。金发少年收起魔杖,笑意爽朗:“太好了,我听阿不思提过你。我也是他的朋友,我想你应该也发现了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对劲。”

多吉仍然有些局促,他显然不知道如何与之相处,但是盖勒特终于耗尽了为数不多的耐心,金发少年不容置疑地揪住他的衣领:“准备好。”

“?”多吉还没意识到他指什么,就惊恐地发现世界开始在眼前旋转起来,下一刻,两个人的身影都消失在原地。

而当他们离开此处时,所有的画像都失却了灵动,和任何一副麻瓜画像并无不同,古朴的石墙褪去了脉脉流动的魔法,四周的环境都变得阴森可怖起来——整个城堡就此变成了一个死物。

4.

盖勒特已经站在一片平原上,多吉还在一旁的地上缓不过神来,他忍着晕眩引起的反胃昏头昏脑地问道:“我现在这是在哪儿?”

“德文郡。”

多吉瞠目结舌地看向他,本来沸腾的脑浆都开始冷却,他张口结舌地道:“可是你还没成年……”

盖勒特一边眺望着目之所及的地方一边以一种略带嘲弄的语气道:“显然现在这地方没人能管到我们。”

多吉简直想冲他大喊大叫,这根本不是管辖是否有效的问题,要是他刚才半途中松手了,长距离的随从显形可能都没办法把他囫囵个传送过来,他现在简直该庆幸的是自己的脑袋和四肢没有落在半路上!

“我问你,”盖勒特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惊恐,甚至眼神都没有转过来,“阿不思和你提过尼可·勒梅住在哪里吗?”

…………阿不思怎么会有这种朋友???

埃菲亚斯·多吉头昏脑胀地被他带着横跨了小半个英国,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问道:“你说的‘不对劲’是指什么?”还能有什么更不对劲的地方吗?毕竟他今晚前半夜时还在自己家中酣睡,后半夜莫名其妙出现在霍格沃茨,接着于凌晨时分被阿不思的神秘朋友揪着在德文郡某个不知名平原上狂奔——或者说被盖勒特强行用魔法拖着走,像一筐笨重的土豆。

“如果我说除了我和你以外,其余所有关于阿不思的痕迹都不见了,你说算不算不对劲?”

草叶上还凝结着微凉的夜露,被疾行的不速之客与倒霉的多吉扫过以后簌簌地滑落。距离天亮还有些时候,望着黑漆漆的天幕与空旷无人的四周,多吉忍不住胡思乱想,这个金发少年可能是类似吸血鬼、食尸鬼的非人生物,否则怎么会有这样蛮横而恐怖的魔力?总之根本不像一个十几岁的未成年巫师。也许他盯上了阿不思,故意胡编乱造了这么一个瞎话,想通过这种方式找到他……阿不思总是特别受各种生物欢迎,像独角兽、凤凰……就算是黑湖里最凶恶的人鱼也愿意和他说话。

等到他觉得脸颊都被风吹麻了的时候,盖勒特已经带着他到达了目的地。映入眼帘的是一栋灰扑扑的房子,看上去简直是中世纪风格,还保留着起码能追溯到十三世纪的罗曼型圆拱窗户,而屋顶边缘则延伸出一链锐角型的锯齿,在黑暗中投下某种巨兽口腔般的阴影。而且这座建筑物四面都没有什么相邻的房屋,于是便显得格外突兀起来。

“我们到了,”盖勒特抛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就撇下他径直对着紧闭的大门使用魔法:“阿拉霍洞开——”

破旧的木门应声而开,发出一声吱嘎的惨叫,多吉的嘴巴逐渐张成O形,他终于反应过来他们到了哪里。梅林——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闯进一位名满天下的大炼金术士的家里!

多吉简直想回头就跑,可他身后只有一片空旷漆黑的平原,只有一轮月亮挂在空中,洒下苍白的光辉。他打了个哆嗦,又看了看前方盖勒特身影,咬咬牙跟了上去:“至少这是为了阿不思!”

待他走进去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这里看起来就像它的外表一样,仿佛凝固在了数个世纪前,厚重的灰尘覆盖了一切。多吉四下打量着往前走去,却看到盖勒特已经在前方书桌处驻足,魔杖顶端发出一缕银白的光。多吉朝那里走去,正看到盖勒特虚拂过桌上的一份手稿,灰尘便被清理一新。手稿的质地与一般的纸不太相同,比起羊皮或者草纸,更像一种白桦木的皮。随着灰尘逝去,一行字逐渐浮现出来,在荧光闪烁下流转着金色的光芒:“Livre des figures hyeroglyphiques(象形符号之书)。”

多吉看凑过去,发现那些奇怪的符号正在手稿里熠熠生辉,当然,他完全看不懂。而盖勒特正在翻阅,或者说一目十行更准确一些。

盖勒特意识到这是什么,手稿的每一页上都会镌刻着相应的如尼文字,每七页就会出现一片空白。当他动作堪称粗暴地翻阅到最后一页时,本该空白的页面上却缓缓凝结出一个新的字符,盖勒特将之读了出来:“Wyrd(命运)。”

他脸色苍白,本就色素缺乏的面容看起来像一种危险的夜行生物,盖勒特喃喃道:“空间与时间魔法永远是最捉摸不透的东西。该死的,阿不思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多吉似懂非懂,他有些想开口问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又在对方狂热的表情下产生一丝畏惧。

“你刚刚说,”盖勒特主动开口问他,多吉发现对方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那些流转的光晕投在他脸上,几乎在那张年轻的面容上显出一些不符合年龄的沧桑来,“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霍格沃茨,是不是?”

多吉连忙点头,而盖勒特却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今天是哪一年哪一日?”

“1899年7月1日,假期开始的第一天,”多吉疑惑地问道,“这和找阿不思又有什么关系?阿不思失踪是什么意思?他这个假期还要和我一起去旅行呢?”

“和你一起?”盖勒特脸上又带上那种高深莫测的表情,让多吉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随即又觉得自己没理由理亏,按理来说,自己和阿不思认识的时间还更长哩!至于面前这个古怪的金发少年,起码他在校时可没听阿不思提起过。

“你想知道怎么回事?”盖勒特换了个话题,多吉看了他一眼:“那是当然啊。”随即他就发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金发少年微笑道:“因为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那瞬间多吉脑子里划过一系列假设,比如这个奇怪的少年是不是要杀人灭口,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把拽住。他不受控制地把手伸到那个发光的奇怪的符号,惊骇到失声叫喊,然而在他昏过去前,那抹光芒就将他完全地吞噬了。

一切重归于平静,只留下盖勒特一个人站在原地,光影在他漠然的脸上留下纵横交错的痕迹。

5.

盖勒特已经意识到是什么在阻止他接近真相,随着那些光影坍缩成一个光团,世界线也开始收束。古老的如尼文字在手稿上颤动起来,作为一个先天的预见者、占卜者,那些字符的理解于他而言如任何他已掌握的语言般自如,海量的信息开始灌注回他的大脑。

正如他此刻所知晓的,这是一个分裂出的尚未稳定的时空。

当所有的信息逐渐补全,他想起这并非1899年,而盖勒特·格林德沃也本该在纽蒙迦德结束了他的一生。

而这一切混乱的源头都该归功于阿不思·邓布利多的一个愿望。

他的灵魂在重归永恒之前得到了一个交易的机会,他希望当故事回到最初,所有他在意的人都不再受到伤害。倘若以一个灵魂来换取所有人的幸福,那这个人本该是格林德沃更为合适:如果在新的故事里,格林德沃从此消失——那么起码欧洲大陆会容易很多。格林德沃发现自己现在还颇有些幽默感,可见牢狱之灾还没完全把他磨灭成无聊的人。

阿不思·邓布利多怎会以为把他放在一个美好开端的故事里,他就能像个傻瓜一样活下去?他说不定会再把这个虚假美丽的世界像琉璃器皿一样打碎,而且没有了伟大的邓布利多的阻止,他说不定会戴上荆棘王冠,捧起骷髅铸就的权杖,使整个欧洲臣服。可阿不思的愿望却以这样怪异的方式实现了,格林德沃意识到自己的灵魂同样被对方归到要拯救的范围里去了。

格林德沃将视线投注到那个光团,在那股力量要逃逸之前将之禁锢住了。他是这看似完美的莫比乌斯环上开始出错的一节,并打算将之扭转回去。他摩挲着手里的魔杖,非常欣慰地意识到他是这个坚固的堤坝上的一个蚁穴,在他死死咬住阿不思的存在不肯罢休后,四通八达地将之腐蚀殆尽。魔杖在他手里因灌注魔力而战栗着,下一刻光团被他击碎成四散的光点。

“那么,他是因为恨我吗,”格林德沃偏头望着世界的本源、故事的根基,那些不断溢散逃窜的光点如迸溅的坠地星火,连带着他的金发都熠熠生辉,他苍白的脸上噙着一抹自得的笑意,“啊,那必然不会是。他爱我。”他面容上的笑意越来越狂放,那种志在必得的感觉又回到他心中:“只要我还记得他,他这笔交易势必不能成立。倘若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挽救一切,那他也过于自以为是了。他这个老糊涂!他竟敢这样同情他的敌人?他以为我是个可怜虫,需要他来救赎吗?”

他笑够了,握紧手上千辛万苦找到的老魔杖,命运在他手中隐隐发烫。他要把这错位的命运归到它本应有的位置。而逃逸的那些光芒似乎未曾想会遇到这样的疯子,它们不安地颤抖,许是弄不明白为什么这世界上会有人放弃唾手可得的平稳安宁,宁可去要另外的结局。格林德沃高高举起魔杖,他汹涌的魔力如疯涨的潮水,将那些光芒牢牢困住。他是此世唯一的变数,导致本该牢固的契约因此脆弱不堪。他打碎这虚假幻境般的命运,就像打碎一扇布满裂纹的玻璃。那些光猛地溢散开来,就像一座庞大的堤坝骤然倒塌,一切碎片如洪流般倾泻而下,泛滥地淹没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世界突然如一个万花筒般旋转起来,接着所有的光影都被吸附到一个奇点上,格林德沃产生了一种猛烈的眩晕感,仿佛进行了一次失败的幻影移形,他所在的地方变得漆黑一片,然后他被什么东西抛了出来,重重摔在了地面上。

格林德沃猛然睁开双眼。白惨惨的微光透过囚牢狭窄的窗口落在他身上,被铁栅栏切割成几块不规则的形状。他长久地盯着那里,老迈昏花的视野里看到些许影子。这是他打破魔咒后重新回到了纽蒙迦德,还是他刚刚挣脱了一场冗长荒诞的梦境?

但这都不重要了。

他开口,发现声音嘶哑得不似活人,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以至于他隔着厚重门板上的探视缝隙,发现那个看守正慌里慌张地拔出魔杖。老囚徒于是问道:“现在是哪一年?”

对面似乎仍然惧怕他这一把老骨头,拿着魔杖的架势好像他是一头毒囊兽,格林德沃不耐烦道:“报纸,有没有?”

这次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

“老糊涂,老疯子,愚蠢的傻瓜大笨蛋,”格林德沃看了眼手里的报纸,骂骂咧咧起来,他的膝盖骨有些疼,像生了锈的转轴,然后他声音低下了,像来自遥远地方的叹息,“阿不思……”

他久久地凝视着那则讣告,背后靠着纽蒙迦德牢房坚硬冰冷的石壁——除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他看起来像座蒙了层灰的古旧石像。他沉默了太久,以至于严阵以待的看守站得有些腿肚子发麻。

倘若他已打破了幻境,保留了阿不思的痕迹,他也是时候等待属于他最后的命运了。

那么——

“晚安,老家伙,一会儿见。”

0.

埃菲亚斯·多吉气喘吁吁地醒来,一个老人家总会在夜里有些过呼吸。可这次尤为不同,他好像在梦里打完了三场魁地奇,一把老胳膊老腿都散了零件。他缓缓坐了起来,昏花的老眼因为供血不足而目不能视,等他视野恢复清明,发现仲夏的月光正温柔地拂过窗棂。

他梦里也刚刚经历过这样的月夜。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皱巴巴,且布满老年人特有的斑纹。真是奇怪,他梦里还年轻,和一个自称是阿不思朋友的不知名少年经历了一场狂野离奇的冒险——为了寻回阿不思。哦,阿不思,他忍不住用肥厚的手掌捂住脸啜泣起来。他年少时最好的朋友,那时他因为生病而满脸龙痘疮,唯有阿不思毫无芥蒂地朝他伸出手——而他明天即将参加阿不思的葬礼了。

他没有经历过那场旅程最后的结局,不知道梦境里那个少年是否寻回了阿不思。可是现在他们是真正失去了阿不思!也许是他太过伤心而做了一场这样似是而非的梦境。

翌日傍晚,埃菲亚斯.多吉已经在阿不思的葬礼上发言结束,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路上,用手绢将他的大鼻子擤得通红,像一只悲伤过度的老狗。他还要帮忙收拾阿不思的遗物,想到这里不免又是一阵悲戚。当他收拾起阿不思抽屉里一本厚重的大部头时,不小心失手将之打落在地,激起满地灰尘的同时散了几页:这本书显然有些年头了,而且已经经久不曾被翻阅,因而书页已经变得薄而脆。他一边在心里斥责自己的粗心大意,一边将书捡起,却在散乱的书页里发现了一张旧照片。

他将之捡起,看清以后怔在了原地,像被人施了一个速速禁锢。他张了张嘴,想要笑,于此同时又流下泪来。

“梅林啊,”他瓮声瓮气地吸了吸鼻子,“梅林啊。”

那是一张穿越了百年时光的旧照片,红色长发的少年与另一个人亲密地挨着,眼神灵动且神情快活。那个金发少年也挂着爽朗的笑意,融化了他稍显冷峻的俊美面容。埃菲亚斯.多吉清楚地看到那张与梦境里一模一样的面容,他颤抖着手翻过了照片。上面一行墨迹清晰可见:

“盖勒特·格林德沃与阿不思·邓布利多,于1899年夏。”

 

 

 

 

 

 

彩蛋——在死后:

格林德沃不知道要和邓布利多说什么,那老囚紧紧绷着面容,死死盯着他的旧爱与仇敌。邓布利多没有抬头看他,他的指尖对在一起,目光垂落,仿佛对地面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告诉我,”格林德沃缓慢地说道,“你没有试图用自己为代价许了一个折腾我的愿望。”

这时有着银色长发和胡子的老人终于抬头看他,蓝色的眼里带着些不解,他眨了下眼睛,然后又眨了下眼睛。

“该死的老杂种。”老魔王嘟囔了句,他伸出瘦削而有力的手,像只秃鹫逮住猎物一般牢牢抓住邓布利多的肩膀:“没有你的世界,所有人都会过得更好?不,不,那都是你一厢情愿,我不会按照你想的那样活下去。仁慈?那不会是我。”

“所以你大可抛下那个世界、抛下我试试。”

邓布利多试图打断他的絮絮叨叨:“你可能只是做了个梦。”

“说得对,对极了,”那老头恶狠狠地给了他一个拥抱,从表情看更像是要和他再决斗一次,“那可不是什么好梦,阿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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