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芽马铃薯

【萧连】满座衣冠雪73

       “萧……”他不自觉的低喃声极轻，几乎立时消散于唇齿之间。刀刃临面，堪堪止于他面门之前，那锋芒如秋水映亮了连城璧半边脸颊，然而他却没有什么畏惧，好像并非白刃直指而只是秋叶临面一般。萧十一郎面上不显，心中的疑虑却越发深了起来。

        但他不动，执刀之手并未松懈，他的眼神冷冽如他的刀。连城璧心里的微缈的希望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高处众人远远看着，只见得二人定定站在那里，再没了动静，不由得有些心焦，有一些人伸着脖子往前探，恨不能再看得更清楚些。只是无论他们如何看，也只能见到白雪之上两道静止人影，久了之后遍地雪光便灼得眼珠子生疼。

        人群中便隐隐有些骚动起来，接着身后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前面几位门派掌门也稍稍侧目。只见有人提着个狼狈小尼嚷嚷道：“这小尼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路慌慌张张的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连城璧呢？”那女尼一面挣扎一面啼血一般喊道，“他说只要我指认萧十一郎他就会放过我娘的！他答应过的！他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他在哪？他在哪？”

        “你是……竹音？”一边有人认出那个形容狼狈的女尼正是当初指认萧十一郎的竹音。虽说他们已知道其中有猫腻，却不料还有这等事情。

        那边竹音还状若疯癫地喊着：“他还说我如果不乖乖听话，就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啊！我也不愿活着了！他杀了我师傅，逼我为恶，还杀了我娘，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小师傅稍安勿躁，”有个执剑女子心中不忍，连忙前去扶住她，“那恶人自有他的下场，你且看着！他们这也不打了，我这便去看看那人还能使出什么招来！”

        她说完便双手一展，脚下虚踏几下，从那陡峭斜坡上跃下。也有不少人也纷纷随她而去。

        萧十一郎原本正心中犹疑，但他很快发现有人渐渐靠近。连城璧也发现了，他将那使得萧十一郎困惑的目光移了开来。果然不久之后，一众人等从远处而来，竹音被人带了下来，若不是周围几人拉着她，她几乎要冲上去了。

        “连城璧！”她恨声道，“你可有那么几次，午夜梦回，看到有人追魂索命？”

        连城璧见了竹音，顿时失了言语。他那时疯魔一般失了心窍，他想让萧十一郎失去一切，他对萧十一郎的恨意和执念几乎盖住了他的双眼。

        “还有我！”杨敏此刻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你灭我满门，还想将我囚禁至死，挟持多位武林名宿，根本是狼子野心！”

        连城璧已然知道莫朝巫的想法了，他现下只能认下真真假假掺杂一起的所有罪名——再者，他先前的确并非无辜。曾经他高风亮节，君子如玉是真，后来丧心病狂，满腹怨愤也是真。若不是后来萧十一郎真心相待，如今他恐怕仍在仇恨的泥沼里苦苦挣扎。现在，该来的总是要来，即使他已回头，但他也合该受这一切。

        “你可认罪不认？”有人高声怒喝。连城璧沉默良久才道：“是我做的。”

        一旁萧十一郎的手微微一颤，心中莫名怒意燃起：他原本以为……杨敏与这近来之事皆非连城璧所为。随即萧十一郎嘲讽想到：自己倒是可笑，连城璧先前几番陷害于己，事到如今自己却对他怀有几分信任，莫不是疯了？自己怎会因为区区几个眼神，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语而心生动摇？

        萧十一郎看向连城璧，这是他头一次主动注视那双琉璃般清透的眼睛：“那你可曾有悔意？”

        连城璧被他盯着，几乎不能言语。他从未见过萧十一郎这种眼神，无悲无喜、无怒无怨。仿佛注视着一个已死之物、该死之人。

        原来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城璧突觉心口一阵炽热火烫，紧接着那热意如滚火一般焦灼过他的奇经八脉，他鬓发逐渐霜染，清亮瞳仁渐渐漫上血色。

        周围人发出哗然之声，警惕后退半步，如同躲避怪物妖孽。连城璧知道自己如今功力凝滞，他近几日来忧虑攻心，又身负看似暂时无害的鹅梨帐中香，如今这些通通在心情激荡之下暴露出恶毒作用来。

        连城璧心中酸楚，眼眶微热，却只能面上冷笑道：“是我做的又如何？我为何要后悔？最后胜者只会是我！天下也是我的！”他似乎一派癫狂之色，眼睛却只盯着萧十一郎。众人更是怒意滔天，元凶死不悔改，焉能轻饶？

       萧十一郎不知为何，和那双血色眼瞳对上时，心中一阵紧缩般疼痛。那眼神悲凉绝望如同被摧毁一切小心翼翼留存的希望，让他有瞬间几乎动弹不得，但他定了定神，终究举刀与他对峙：“这世上，有些人是可杀之人。”

       然后他看到连城璧的表情慢慢变成一片空白。

       可杀之人？连城璧几乎想大笑又想痛哭，那人曾经在那个夜里抱着他，在他耳边说：“等授印解除，你也得跟我绑着，要绑一生一世。说好了，你可不许耍赖。”那人也曾拿着个丑面人逗他开心。是那人硬要拉着他去见那广袤天下。可现下也是那人正对他以剑相指，言语间只余下冰冷杀意。

        他被他惯得过了头，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自己太贪心。早知道那些奢望最后通通都要收回，当初就不应该要了。这种感觉就像钻心剜肉，蚀骨噬心，痛得他几乎落下泪来。

       他如今的样子定然难看至极，霜色寸染的发，血色浸染的眼，状若疯癫的神色。对萧十一郎来说，连城璧不过就是一个可杀之人，该除的武林一大祸害。

       萧十一郎已经不是他的那个萧十一郎了。“……你不是。”连城璧低低说道。萧十一郎听不明晰，却见连城璧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原来你真的不是他。”

       那些事情，那些念想，如今看来反倒像经年旧事，那些漫漫白雪覆盖的过往从前。

       他也确实活该如此。连城璧意识越发混乱，他细细咀嚼着长门僧那句谒语，逐渐觉得恍惚起来。上天便是让他清醒过来，让他看看自己犯下多大错误，状似仁慈予他一线救赎，最后通通收回。皆是业障，皆是果报！他这样的人，哪值得宽恕与爱？无非是另一种惩罚他罪孽的天意罢了。

       连城璧唇间溢出细细血线，众人皆不明所以。萧十一郎几乎要动摇了，他细细打量连城璧，即使连城璧如今这般模样，他依然容貌极盛。只是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因为所谓美色而失了分寸的人，更别说连城璧还是一个十分强大且有威胁的乾元。所以这份莫名的动摇让他大惑不解，只得强压住心头烦躁，冷眼看着那人单薄身躯颤抖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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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过年好啊！！感觉开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