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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连】满座衣冠雪62
这时节已是一日寒凉过一日。连城璧连着几日里都在赶路，疲累不已，又加之秋雨连绵，不得不修整片刻——他已经越来越接近无垢山庄，不日里便要到了。
恰好这处有方亭子，他将马引了，栓在亭柱上，然后便立在亭里望着雨幕有些出神。
他微微有些濡湿的发和衣物都透着潮意，颇有些寒凉之意。雨露期过后的三五日里，总是有些畏冷。连城璧自怀里掏出个小面人来，做工不细致不精巧，他还曾从头到尾嫌弃了几遍。只是表面上光滑得很，似是被人摩挲过许多次。
他想到萧十一郎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笑意的面容和他唱着苍凉的塞外歌曲时的捉摸不透的神情，不过短短两个多月，却如同隔世一样遥远。连城璧眼角眉梢漫上的些许笑意转瞬即逝。
“啊——”突然，一道短促的叫声传出，在飒飒风声之中不算明晰，但连城璧还是听到了。他把面人收入怀中，侧头朝声源处看去，低矮灌木后头窸窸窣窣的，在林荫遮蔽的阴影之下看不清楚动静。
连城璧缓缓握紧手中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脸上划着几道疤痕的魁梧大汉扛着一个人出现了。被他扛在肩上的人身形单薄，穿着青色裙裳，看着像是个女子。
那汉子似乎也没有想到这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会有个人在，愣了片刻，狰狞着脸恫吓道：“滚开，别挡了大爷的路！”连城璧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却动也未动。
这似乎惹恼了那汉子，他动作粗鲁地把无知无觉的女人扔在一旁，恶声恶气道：“看来你是要爷给你一点教训了。”他像头熊一样冲上来，连城璧在他进身之时，身形一动，一脚踹在那汉子胸口，把人踹了个仰倒，然后未出鞘的剑便抵在他咽喉处，迫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那汉子双目暴突，面庞青紫。连城璧把剑收回，他猛地从翻个身，捂着脖子干呕起来。
他接着像个吓破胆一般道：“救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连城璧微微蹙眉，被那高声呼救弄得一顿，他不知为何这人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虽有疑虑，却道：“滚吧。”
那人忙起身逃了，口中仍呼救不止。连城璧看他不见踪影，这才走向倒在一旁的青色衣裳的女子，将她上身托起：“姑娘？”
那女子面容平平无奇，穿的衣裳也是针脚粗陋，估摸着是个普通的乡间女。她似乎听到呼唤，缓缓睁开眼，她双眼没有焦距，像是雾蒙蒙的两潭死水。连城璧只当她尚未醒神，遂又问道：“姑娘可有受伤？”
谁知那女子咧开嘴露出诡异的笑容，喉间呼哧呼哧响着，咕哝一般道：“连……连、城、璧。”
那声音像是腐朽的木头门扉阖上时一样刺耳，连城璧心中一惊，猛然想起先前见过的蛊人，忙要拉开距离。可那女蛊人一只手死死攥着他衣袖，力大无比，连城璧竟一时挣脱不开。
连城璧手中长剑已出鞘一半，闪着秋水般的寒意。那个女人突然仰起脖子撞了上去，霎时间温热鲜血劈头盖脸而来。连城璧堪堪侧头，左半边脸被淋个正着。
然后那个女人完全失去所有生机，软软倒了下去。连城璧却愣怔当场——那分明是新鲜的活人血液：温热、粘稠，还带着股铁锈一般的气息。和之前那些蛊人污浊腥臭的血液完全不一样。
怎么回事？他缓缓站起来，还未等他想明白，身后却传来细微声响。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惊怒响起：“连城璧！”
是萧十一郎！他心中一松，却突然发现自己现下的样子：血迹斑斑，身旁还躺着一具尸体，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极慢地回头，看向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连城璧。先前发生的那些惨案他都不愿意往连城璧身上想，似乎隐隐之中有什么在阻止他一样。萧十一郎自己也曾揣测：连城璧心思缜密，怎可能做出这样对他自己只会有害无利之事？
他之前想回到杨敏家人被杀之处想寻些线索，却听到一个男人大声呼救，便循声而去，却看到那般惨烈的景象。
一个女子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衣裙，蔓延到地上，渗透了土地后的暗色痕迹像朵丑陋的花。
还有道身影背对着他，手中长剑还往下淋淋滴着鲜血。那道身影他一下便认出来，心中怒意与诧异交织，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猛然涌上来。那个名字脱口而出。
连城璧缓缓转过头，那张清雅秀丽的面容有一半沾染了血迹，触目惊心般艳丽。他看着自己，眼里带着萧十一郎看不懂的情绪。连城璧嘴唇微动，面上的表情似喜似悲，他说：
“萧十一郎。”
他似乎有些无措，却不像被撞破杀人后的惊恐。他像是不知道如何说清这种场面，甚至有些无助地看着他。
萧十一郎的怒意几乎有些被平息，他方要朝前走去，却听到女子惊恐地尖叫：“啊——是他！就是他杀了我家人！”
原来是沈璧君带着杨敏也赶来了，杨敏躲在沈璧君身后瑟瑟发抖，眼中的恐惧一览无遗，那一夜给她带来的记忆太过可怕，让她有些歇斯底里。沈璧君则是在看到一切之后无声捂住嘴，连忙走到萧十一郎身侧。
萧十一郎被那一声惨叫唤回神来：“真的是你？”沈璧君站在他身侧，眼里带着极大的悲愤和痛意。
连城璧脑海里一片空白，他静静站在那里，如置数九隆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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